安思远：故人已去一生巨藏魂归何处

　　采访/陈盛娥 受访者/岳梦琳 图片提供/纽约佳士得

　　导语

　　美国顶级古董商安思远于2014年8月3日逝世，他的1400件遗珍全部由纽约佳士得拍卖散尽。2015年3月17日至21日，一场空前绝后的艺术拍卖会展现于世人眼前。除了这次拍卖，他一生的珍藏数不甚数。如今，故人已去，一生巨藏魂归何处？

　　人物名片

　　岳梦琳（Monika YUE），23岁获得巴黎高等工商管理学院艺术品管理MBA学位，24岁在巴黎建立自己的工作室，从事古董拍卖顾问、艺术品收藏咨询、艺术策展等工作。25岁至今担任法国华裔青年收藏家协会会长。

　　上世纪40年代末，美国古董商Robert Hatfield Ellsworth开始接触中国艺术文化，并有了自己的中文名字——安思远。之后，他逐渐扩展收藏领域，从近现代书画、青铜器、高古陶瓷、文房杂项，延伸至中国家具，品位不凡，极具规模。

　　安思远生前陆续将重要藏品安排归宿，捐的捐，卖的卖，剩下的1400件就构成了今年春天纽约佳士得的拍卖主体。本刊记者专访了常年涉足于艺术品拍卖市场的岳梦琳小姐，透过她的解读，为我们揭开安思远藏品归宿的神秘面纱。

　　他不仅是一个艺术市场参与者，更是游戏规则缔造者

　　记者：安思远毕生经手、交易、收藏的亚洲艺术品无以计数，您能否谈谈他的收藏理念？

　　岳梦琳：安思远曾说：“我为收藏而交易艺术品。”越走近自己的时代，就越难分辨什么是恒久的成就，什么是短暂的时尚，但安思远却有这个能力。

　　他常把一个人的全部收藏买下，这使他站在了别人积淀的高度之上，然后把最好的留在自己手中，剩下的卖出，通过差价积累自己下一轮投资资本，久而久之他自然成了业界权威，这是安思远颇为聪明的收藏理念。在艺术品收藏交易市场中，安思远已不再是一个参与者和竞争者，而是上升到规则缔造者的高度，由他的精锐鉴藏品味和超前商业眼光打破边界，为西方收藏开拓新的视野。逐渐超越经济利益的收藏使安思远成为更高境界的藏家。他通过自己的学术钻研梳理、著书立说制定行业标准。他独辟蹊径使交易市场的空白门类重现其往日光辉，培养了一代藏家的整体品味。他有自己独立且高于市场的眼光可以穿过现象帷幕透视艺术品交易真相，不必随市场喜好而变，不随俗浮沉，更不会被市场炒作、顶价、护盘、假拍、做局所迷惑，因此，凡入他眼的艺术品都成了市场的硬通货。

　　1400件藏品散落何处

　　记者：近几年来，艺术品高端资源枯竭。而今年，纽约佳士得举办的安思远专场，可谓是振奋人心。据您所知，这场世纪大拍中的1400件藏品，它们分别流向哪里？请举实例一二。

　　岳梦琳：为了吸引到更多中国内地买家，佳士得仅在北京上海两地就发出了约450份邀请函，最终亲临现场举牌竞标的有来自世界20多个国家的600多名买家，有四成买家是首次在佳士得登记。纽约佳士得几乎将所有可以利用的空间都作为预展展厅，并尽力重现安思远宅内的布局品味。中国古玩界大咖们“包机”前往集体助阵，令人欣慰的是他们不仅向世界展现了自己解囊相购积极性，更展现了实力魄力、爱国热情和对安思远对追念。据《纽约时报》称，中国买家是此场拍卖的最核心力量，他们买下了75%到80%的中国艺术品，为中国优秀文物魂归故里做出了巨大贡献。

　　首场成交价前十位的拍品有八件被亚裔买家竞得（附表1），四件刷新拍卖世界纪录的拍品也有三件花落亚裔买家。而绝大多数中国买家非常低调不愿透露姓名来历，但也有我们熟知的沪上收藏大佬刘益谦保持一贯的高调将“西藏十一/十二世纪铜瑜伽士坐像”和“明17世纪黄花梨画案”等多件拍品收入囊中。他的此次纽约之行可谓收获颇丰，在3月17日纽约苏富比的“铭昭令德”专场上，他以445万美元成交价购得的“清乾隆时期的御制青玉交龙钮‘大观堂宝’玺”和“87.4万美元成交价的商代甲骨刻辞”，而在同一天的纽约佳士得“中国书画”拍卖上，他也以31.7万美元的成交价买下孙文的书法作品。

　　备受关注的第一号拍品是一只7.6厘米的西汉鎏金铜熊席镇，以折合人民币1600万元的天价抢先出闸。汉武帝尚武使西汉文物中常出现熊的形象，汉代皇帝祭天时皇室显贵、文武百官跪拜要用六张长一丈重叠在一起的席子，伏兽席镇四件一组用于压席子的四角。而它的买家就是大名鼎鼎的76岁英国收藏大亨乔瑟普?埃斯肯纳茨（Giuseppe Eskenazi）。早在2005年伦敦佳士得大拍他以1568.8万英镑，当时折合2.3亿元人民币购入鬼谷下山元青花大罐就已一鸣惊人地引爆了中国收藏界。而这件史上最贵席镇小熊仿佛是接力棒一般使他成为继安思远之后又一代亚洲艺术天皇。

　　物归原主才是最好的结局

　　记者：安思远逝世后，藏品归属除了佳士得这次的拍卖，还有哪些去处？

　　岳梦琳：佳士得的这场拍卖为其最终留下的精华部分。为了得到安思远遗世藏品的拍卖委托权，世界最顶级的拍卖行间也进行了不惜挑战获利底线的割喉战。在这之前，安思远曾在纽约苏富比等多家拍卖行拍出过了部分藏品，生前对博物馆也有不计其数的捐赠，或低价转让（附表2）。

　　记者：安思远和国内博物馆的关系、故事，您知道多少个？请分享一二。

　　岳梦琳：博物馆与私人藏家相比，通常具有更为优越的艺术品储藏、展示、修复、防盗设施，并能让更多的人分享它的

　　传世价值。安思远将大量的个人珍藏捐赠给国内各大博物馆（附表3），牺牲了客观经济利益，却使这些艺术品得到了更好的保护和尊重，这同时使安思远获得业界的敬佩，这样的名誉与声望是他长年积累的巨大财富。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淳化阁帖》是台湾收藏家吴朴新去世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购其家藏的漏网之物，安思远于1995年在佳士得竞拍获得。中国文物界各路兵马纷纷出动，贝聿铭的妹妹贝伯蒂、大收藏家范季融也曾出面接洽谈判，但都未果而终。

　　当时的情形正如张德勤在出任国家文物局局长时所说的：收回流失在国外的文物，国家现在没有能力办这件事，可先动员在美有钱的朋友收藏，让祖国文物暂有寄宿，将来是要购回的，文物一旦进入美国国家博物馆就别想再回归了。

　　安思远曾说过：是中国艺术品给了我一切，我愿为中国做一些事。在多方共同协调努力下，他以最低出价将多件国宝留给了中国。知恩图报或悯物之心，他认为物归原主才是最好的结局。

　　记者：您觉得像他这样的一代大藏家、行家，生前巨藏最好的归宿是什么？

　　岳梦琳：在我个人看来，不管它们落入博物馆还是藏家私宅，我只希望这些代表我们民族最高美学品味结晶的艺术品，可以获得最好的保存和尊重，能为祖先妥善保管，为后代完整传承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